日本百货店可谓东亚现代商业的头牌话题,或许是这成功的角色盔甲,束缚了日本百货店创新之路,导致1991年达到9.7万亿日元以后持续萧条,2019年为6.2万亿日元,2020年受疫情影响,下跌到4.69万亿日元。
近年来,在分析诸多影响因素之后,人们越来越关注内部关键力量的创生力,也就是关键人物创造自身生命的活力不足。
01
售卖模式50年没变
百货店经营模式固化不变。
从百货店数量规模看,1990年是110个企业经营260个店。随后几年,尽管宏观泡沫破裂,大家明知道前途坎坷,百货店却进入开店高峰期。
1993年为118个企业经营273个店,1997年为132个企业经营294个店,1999年为140个企业经营311个店,随后开始大幅减少。
或许是泡沫期间储备资金开始出现困境甚至枯竭,危机感陡然增强。
2007年开始,企业之间急忙寻求连横整合,经营企业数量减少、店铺数量也逐渐减少。到2021年8月统计,全国百货店数量是203个店,经营企业剩下73个。
1990年代的百货店和现在的百货店,基本业态模式没有什么变化,“馆”中虽然多了一些租赁店,也有各种产品变化组合。
但是,从1930年代业态模式定型,商业街百货店、车站终点站百货店成为标配,到1950年代与超市业态合作模式建立以来。50多年来顾客光临百货店的购物方式基本没有改变。
面对人口结构变化、网络购物渗透、网络数字化技术发展,百货业的从业者的表现,好像忍一忍、艰苦一下就可以渡过一样,透露出骨子里的僵化和偏执。
02
劳动价值持续萎缩
百货店从业者越来越辛苦、劳动价值持续萎缩。
在百货店工作过的前辈,对于百货店当年的时尚自豪感和价值感,比一日三餐还难忘。
1960年代有歌谣唱道,上学是大丸、放学还是大丸,儿童的歌声让从业者甚至达到病态依恋固化的程度,你说百货店不行了,行业精英们情感上很难接受,他们的事业使命就是不断寻找机会开店、卖货,不开店就觉得被废弃了。
如果哪里有一个距离车站很近的好地方,他们马上就会听到风声,跃跃欲试筹划开店,这种“有机会就建、建了就赚钱”的想法不限于百货店,所有商业地产行业都一样,只不过百货店从业者先行一步而已。
2016年2月18日,日本百货店协会在政府专管机构经济产业省审议会上提交《百货店行业低碳实行计划》,其中分析道,1990年百货店的全年总营业时间为2847小时,根据1991年大店法规定适当放宽劳动时间之后,1997年延长到3139小时,1999年延长为3285小时,不到10年延长了438小时。
也就是说,每年的休馆日减少了18天。
这是经营压力带来的员工群体劳动价值萎缩的表现。经营时间一再延长,销售额却持续下降。显然,没有战略章法的强制辛苦,是徒劳的。
2000年11月,给世界零售业带来惊喜&灾难的亚马逊在日本落地,开始提供服务,带动网购市场兴起,从那之后经济出现回升。
永旺集团加速在地方开设购物中心,给地方普通百货店带来巨大压力。与此同时,少子高龄化也进一步显现。
这几个因素逼着百货店转型改造。
从实际运营结果看,只有大丸集团在大力度推进“去百货化”战略,整体模式改造比较成功,其它百货店企业并没有采取大幅度改造战略,或者开店、或者关店、或者变相剪裁员工,极力维持传统模式。
2010年店铺数量保持为261家,与1990年基本持平,但是经营时间竟然比1990年增加631个小时,约为26天,行业总的销售额减少了3万亿日元。
从业者几乎每天都在做着低效率或者无效劳动,包括但不限于:更加精致的服务、减少或者取消休息、无缘无故的监督指责、走出店铺登门推销。给人的感觉是,虽然每个人都在拼命工作,但是职业生活越来越暗淡。
典型案例是服装产销矛盾突出。2020年11月1日《每日新闻》报道称,一些人以定价的10%购买品牌过剩衣服再贴标低价销售,生意很好。因为知名品牌为了维持品牌形象,无法低价抛售滞销衣服,只好将品牌标签取下来,低价卖给回收业者。
03
决策团队阻碍变革
企业的关键个人不负责,决策团队创造自身生命的活力不足。
普通从业者依靠个人的努力是无法挽救企业命运的。在企业总结报告中,经常可以看到温度冷暖变迁,人口少子老龄化等归因思路,甚至抱怨消费者挑剔不识货,寻找外部因素推卸责任,不是用心推敲行业趋势、转换经营方向和经营模式。
其实,在百货店行业工作的人很清楚面临的客流变化和业绩压力,他们也都有一定的预判能力,明白迟早会遇到麻烦,但是一谈论转型改造,立即闭口不言。
一种人是传统精英们,他们当中技能类型偏多,有热情肯出力,理性战略层面缺乏大视野,拿不出办法;另一种人是投机商型,一心维护自己的业务圈子,透着奸商的精明埋头为自己挣钱,寻找各种机会剥皮揩油,不管不问企业方向;还有一种人是关键决策人物,有的是独立董事,背景深厚,对业务似懂非懂,个人兴趣往往不在百货店业务上,但是对人事、对经营改造有决定权,而且固守官僚角色身份,对于市场困局采取转移态度,还原为官僚行政角色,如何再造企业经营活力、推广品牌等课题,似乎和他们无关。
典型案例是大丸集团的转折变革功臣奥田务,他在1997年从澳大利亚悉尼分店被紧急召回国,担任改革重任,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有话语权的团队中无人挑头担纲,人们议论奥田务成功的时候,习惯性把背后的原因拿出来说一说。
奥田务(右图),当时与他并肩作战的改革推进室负责人山本良一(左图)。
04
供大于求 积重难返
百货行业的偏执化决策风格,在商业行业大量存在。
根据日本购物中心协会发行的《SC白皮书2020》介绍,美国的购物中心从2006年开始到2019年,店铺数量大体保持在115000家左右,没有很大波动变化。
在网购风行背景下,购物中心新开店理应非常慎重,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。但是日本购物中心店铺总数却在持续增加。2003年为2611个,2007年达到2804个,2009年突破3000个,2016年增加到3211个,2018年增加到3220个,从旁观者角度似乎难以理解。
各类零售店铺无限制扩张,相关商品无规划开发,导致商业供应远远大于消费需求。
2020年7月,经济产业省商务信息政策局发表令和元年国际经济调查报告,关于实体店铺充实度比较一项,日本每个店铺对应人口为128人,美国为306人,英国为216人。饮食用品店铺对应的人口为424人,美国为2002人、英国为682人。服装店铺对应人口为904人,美国为2274人、英国为1624人。2019年日本服装供给量约为30亿件,而消化数量约为14亿件左右。
从商业地产开发角度看,日本的一些地方经济至今仍依赖房地产,“只要有建筑,就可能挣钱”,成为一个根深蒂固的怪圈。
很多经济策划案始终依赖耗费巨额税金的“市民大厅”、“文化会馆”之类的东西,只要有机会就想在田地中央规划出来商业团地或者科技园区,建造巨大的商业设施,如果什么项目破产了,最快的办法就是请某个商业开发机构来开店,期望经济业绩能立竿见影。
百货店命运已经证明,“建造起来就赚钱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,购物中心力图借助活化地方乡俗文化,组合生活化经营项目,向社区生活渗透,在理论逻辑上是可以想象的,但是面对网络购物、消遣如此发达,如何让越来越稀少的社区居民群体走出来,进入商业逻辑,还有很大的努力空间。
05
扬弃传统 寻求跨越发展
1964年日本规定“敬老日”,其原因是来自1950年兵库县制定的“老年日”,当时的老龄化率为4.9%。
虽然当时看不出老化迹象,但是像这样尊敬老人的人性化精神,存续多久也不过时,到今天老龄化率达到30%,回头看当年确定敬老日的礼仪规则确实很合理。遗憾的是,在行业政策方面就不是这样有预见性。
1967年4月27日《读卖新闻》刊登一篇文章“老人增加、儿童减少,老龄问题怎么办?厚相听取审议意见”。
文中,厚生省人口问题研究所推算2015年未满15岁的人口比例为12.5%,65岁以上的人口为26%,现在回头看,50多年前已经预测到了现在的“危机”,在这50年中做了很多有应对性的事情,也有很多错误政策持续了50多年,流通商业方面,包括百货行业在内就属于做了很多无用功的类型。
2019年7月29日,日本立教大学商学院教授田中道昭带团到杭州银泰百货店考察,回去写了一篇文章“考察中国阿里巴巴‘数字百货店’震惊了,可怕的实力”,他本来以为银泰还是传统百货样式,因为阿里巴巴接手不过两年多,实际观察以后感慨:“百货店未来型已经出现(百貨店の「未来形」ができていた”。
从发展角度看,银泰自然还有提升通道,但是得到日本专业人士这样的评价也是不易。
坦率地说,中国百货店和日本百货店面临类似问题,虽然中国市场的差异性和多元化具有更多的缓冲余地,百货店总体精致化程度与日本比较还有很大差距,但是经营决策思路、组织管理机制,新商业趋势仍可比拟,某些方面的僵化程度更甚一些。
百货店要想创新生机,就要有日本1920年代那样一种创新担当风气、那样一批引领创新的人才,就要借鉴银泰百货引入数字化系统、再造传统机制的勇气,突破固化的盔甲束缚,推行跨越式发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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