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,北交所开市。
同心传动、大地电器、志晟信息、晶赛科技等新股“你争我夺”,涨幅最小的科达自控也翻倍有余。
中国又多了一家证券交易所,但其背后的深意却远不止于此,这是产业大调整浪潮下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,关于“姓资还是姓社”问题的讨论尚存争议,东方是否需要华尔街也并未在高层达成一致。
但最高指示是明确的,原话是:“要坚决地试,看对了,搞一两年,对了,放开;错了,纠正,关了就是了。”
于是,1990年12月1日,伴随深圳证券交易所的集中交易,中国资本市场正式起步。
需要说明的一点是,在历史转折的关键节点上,决策者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,但并非决定性作用。建立资本市场,并非个人意志的结果,乃是时代的必然选择。
改革开放后,中国已逐步开始探索市场经济转轨,资本市场作为市场化调节的配套设施,实际上在逻辑上已经成立了。
从现实出发,资金的供、需方也迫切需要一个市场完成交易。
从资金的供给方来看,到1987年,全国居民储蓄已经超3000亿元,而当年的GDP只有1.2万亿。要知道,那时并没有今天这样如此庞大的房地产市场和股市来吸纳货币。
因此,庞大体量的居民储蓄一度被视为“笼中虎”,当时经济学界讨论最热烈的话题之一,就是这些存款一旦倾泻而出是否会造成恶性通胀和挤兑,从而影响到金融体系的稳定。
资金需求方这边,在商品极度短缺的时代,扩大再生产势在必行,但资金是一个路障。
举一个切身的例子,由于产能有限,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青岛当地居民喝啤酒都要限额配给,青岛啤酒的产量在1986年达到10万吨后就一直停滞不前。
但随着九十年代登陆资本市场,青岛啤酒开启了大扩张时代,对内扩产,对外收购。时至今日,青啤的产品已经卖到了全球60多个国家和地区,背后时刻闪现着资本的魅影。
改革开放前四十年是做大盘子,现在来看,目的达到了。1978年,中国GDP只有3645亿元,而到2020年,这一数据变成了101.6万亿元,期间翻了几百倍。
中国从一个物质匮乏的国家变成了全球第一大产业国,近几年产业界更是有了一个鼓舞人心的说法:“中国拥有39个工业大类,191个中类,525个小类,是全世界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。”
三十年来,资本市场为中国经济注入了十几万亿的资本金,4000多家上市公司构成了这个庞大经济体的底座。2020年,A股上市公司的总营收为53万亿,超过同期GDP的50%。
盘子做大了不假,但大而不强也是事实,中国大多数产业依然被锁在“微笑曲线”的底部充当“打工人”。
麦肯锡的一项研究显示,发展中国家在汽车、计算机、电子和机械等技术密集型产业的平均出口份额仅为34%。具体到中国,尽管出口结构不断优化,但机电、纺织服装、化工、塑料等劳动密集型产业依然占据出口的主要部分。
由此带来的直接后果是,西方国家站在技术高点大口吃肉,国内企业只能喝汤并随时内卷。
一台5000元的电脑,联想只能赚100多元,而英特尔却可以拿走上千元的利润;苹果一年的净利润相当于A股最大的前十大苹果概念股利润总和的几十倍,即便是“撅着屁股捡钢镚”,国内企业依然挤破头的想要冲进“果链”。
这是一个强制进步的时代,作为后发工业化国家,当产业不能递进式升级,后果必定是落入工业化陷阱,看一看南美和印度吧。
资本市场是不是经济发展的晴雨表或许存在争议,但资本市场为经济发展而服务的第一性原理是不容置疑的。
如果说先前经济发展的主旋律是做大,那么现在则是做强。
主要矛盾变了,资本市场的主要任务和定位也就变了,最近几年资本市场的几次重大补充说明了一切。
设立科创板,意在全面推动科技产业向上发展,面向大而强的企业;而建立北交所,则是有组织、有规划的单点爆破和定向突围,聚焦小而锐的公司。
一个聚焦主线,一个解决支线任务。主线和支线,本质上就是分别突破全球产业分工遗留下的两条隔离带。
过去几年,美国自上而下的打压中国科技产业,华为、中芯国际等企业先后遭到封锁;日本则自下而上的釜底抽薪,去年断供了碳纤维,前不久又传出要断供光刻胶。
二战之后,美苏将世界一分为二,军备竞赛推动了科技的极速发展,后来美国互联网产业的商业化很大程度上就得益于技术“军转民”。70年代后,日本、德国相继崛起,向美国发起挑战,随后被“大哥”镇压,日本半导体产业的式微是最灰暗的缩影。
在经历了几十年的绞杀与妥协之后,全球产业分工形成了一个相对清晰的局面。
作为原始科技创新的主要发源地,美国以布链者自居,卡住核心赛道的核心环节,主动放弃劳动力密集的制造环节,同时将劳资矛盾转移到发展中国家,最终在下游攫取巨额利益。
无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“Wintel”联盟,还是后来的苹果,亦或是今天的特斯拉,本质上都在干一件事:把最肥的那块肉夹到自己碗里,汤留给小弟。
另一边,上世纪八十年代,日本大企业在美国的铁拳下自顾不暇,中小企业捆绑大企业的商业模式无法为继,只能凭借自身在产业链上的技术积累分散突围,在自身领域做到极致,通吃整个赛道的全球份额。这就有了今天日本遍地“隐形冠军”的局面,上至半导体光刻胶,下至圆珠笔笔尖。
随时面临西方及其盟友的围追堵截,中国必须要保证产业链的战略安全,所以既不能单纯的学美国,也不能一味的学日本,而要两条腿走路,说的再直白一点:我都要。
既要有布链者(标杆就是华为),也要在核心环节实现自主可控,既要解决各个产业升级的主线问题,也要在支线上有所作为。
平移精选层,聚焦“专精特新”,相较于主板、科创板和创业板,北交所的定位和任务进一步具象化:产业链补短板。
那么中国能否复制当年的日本,在各个细分赛道遍地开花呢?
日本中小企业尽管也是在美国的打压之下成长起来的,但日本在当时已经具备了扎实的产业基础。就拿半导体来说,1985年,全球前十大半导体企业中有五家来自日本,日企一度占据了全球DRAM半导体70%的市场份额,一体化的发展模式让日本拥有既大又强的纵向产业链。
另一方面,日本的基础研发能力也是相当强势,到2021年,已有27名日本人获得诺贝尔奖,其中大部分集中在物理学和化学领域。加上日本精耕细作的国民性格,全面突围也就并非不可能了。
但从产业链最低端做起的中国目前并不具备这些条件,因此我们的战略只能是:全面掌握,重点突出。
今天开盘之后,北交所新股集体狂飙,资金可谓是雨露均沾,完全按照中国资本市场的传统习俗来的。但站在更长远的角度,此情此景并不可持续,短暂的激情过后,还得冷静下来考虑之后该怎么玩。
工信部三批次共认定4922家专精特新“小巨人”,其中已有370家在新三板挂牌,未来这些企业最有可能率先冲进北交所,后续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替补部队。
可见,在北交所里精选个股并非易事,已经有券商从市值、市盈率、净资产回报率、增长率等定量角度给出了选股模型。
但我们想说的是,对于尚未成熟的赛道和行业,定量预测似乎并不靠谱。
举一个极端的例子,IBM创始人托马斯・沃森(Thomas J. Watson)最初认为全球只需5台计算机就够了,再看看今天的局面,预测误差大到不能用数量级形容。
因此,从宏观视角定性把握大方向在当下更有意义,本着只抓重点的原则,我们提出三个选股原则:关键领域,关键环节,关键公司。
关键领域,有两个含义。第一,行业身处国家未来发展的主航道且并未饱和;第二,产业要有纵深空间,天花板太低也不行。按照这一标准,半导体、泛新能源、创新药、航空航天、高端材料、高端设备等都是好去处。
其次是关键环节,上文已经说了,中国的产业基础整体还相对较弱,当务之急是先集中优势兵力攻克关键环节技术,在此基础上再延伸打通产业链。
选择关键公司,也是基于客观现实。很多“专精特新”企业所在的细分赛道空间有限,难以容下太多的参与者,而且市场份额的分配总是有幂律分布的特征而不是钟形分布,也就是少数人拿走了绝大部分蛋糕。
《隐形冠军》的作者赫尔曼西蒙的一项统计数据显示,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在各自领域的全球市场份额高达33%,是第二名市占率的2.3倍,而且这一差距还在扩大。
在主板,可以买茅台,也可以买五粮液,还可以买汾酒;可以买格力,可以买美的,也可以买海尔,都有肉吃。但在北极所,老二、老三可能就没什么油水了,因此要坚持“擒贼擒王”的策略。
举几个例子吧,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上的贝特瑞,光伏产业链上的连城数控,碳纤维产业链上的吉林碳谷,都可以作为考虑对象。
贝特瑞已经提前预定了“北交所一哥”,作为动力电池的负极材料龙头,自2013年以来,公司的负极材料出货量已经连续7年位列全球第一。不管是松下、三星SDI、LG化学等头部海外企业,还是宁德时代、比亚迪、国轩高科、亿纬锂能等国内顶级公司,贝特瑞已经统统拿下。
未来动力电池的产业空间无需赘述,而贝特瑞已经建立了从石墨矿开发到天然石墨产成品的完整产业链,显著的成本优势将成为公司强大的竞争力。
碳纤维是“21世纪新材料之王”,航空航天、光伏、风电、轨道交通、汽车轻量化等领域都需要,但美国和日本牢牢把持着话语权,去年日本就对中国断供了,国产化非常迫切。吉林碳谷是全国最大的碳纤维原丝生产基地,去年公司的主营业务收入近乎翻倍,未来的能见度和确定性很强。
今年以来,顶层相继出台各种打压资本无序扩张的措施,致使国内一部分人对资本市场的前途和命运有所担心。但事实上,国家说的很明白,打击的是资本的无序扩张,而不是资本,中国不仅要继续搞资本市场,而且还要搞好。
如果还不信,就去翻一翻“十四五”规划,原文是这样写的:完善资本市场基础制度,健全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,大力发展机构投资者,提高直接融资特别是股权融资比重。
1602年,世界上第一支股票在荷兰诞生,这才有了后来的“海上马车夫”。
18世纪,全球资本涌入英国,“日不落帝国”拔地而起。
1792年,梧桐树下的一场聚会埋下了金融种子,随后美国在资本的助力下兴建了铁路、运河,打赢了内战,工业全面腾飞。
中国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资本市场,借助资本的力量完成产业升级,带领14亿人突围。
只有这样,人们才不会在生命中的某一天发出这样的感慨:“我35岁了,未来怎么办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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